经济观察网记者 刘晓林 郭有信 2月13日下午,刘女士手机收到一条来自12306的短信,告知其购买的2月27日信阳回北京的高铁停运,提醒其及时退票。这是刘女士作为备选的返程车票,她庆幸还有机票可用。但第二天中午,她最担心的电话来了,携程通知她2月23日信阳至北京的航班也取消了。
这是刘女士第二次接到航班取消通知,第一次是携程通知其2月12日的航班取消。从春节后至今,她已经取消了四次机票订单、三次高铁票订单。
2月10日,北京各企业的复工通知陆续发出,考虑到回到北京后要被隔离14天,大部分离京人员都在可能的情况下开始安排回程计划。但是,能否回京、如何回京却并不是自己能够掌控的。
尤其对于住在小县城、乡镇的人们,在公共交通全部停摆、关卡重重的情况下,从家门到每一个中转交通站点,直至到达高铁站、机场的每一段路都艰难异常。
比刘女士幸运,家住四川眉山的宋女士2月7日成功返京,但手持机票的她也历经周折,花了9个小时才抵达北京。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在这场疫情防控中,与北上广等大城市相比,层级越低的地方乡镇,管的越严,“离境”手续越复杂。
对此,每个人都能理解,这是疫情非常时期的非常举措,是为了全国一盘棋的安全。但在复工的现实需求下,返京是必然的选择,在流动中防控也成为不得不面对的风险。
无论在东北、四川,还是河南。每一个返京的“候鸟”都经历了和将要经历一场最艰难的“迁徙”。他们亲眼看到了这个国家在最大程度控制疫情流动风险上所作的努力,也亲身感受了在突发重大疫情的危机情况下,这场焦虑的等待和这次安静的旅程中无奈与希望的并存。
晨曦中出发:一次最安静的旅程
在接到公司通知2月10日上班后,宋女士决定在2日初启程返京。她需要先坐高铁到成都双流机场,再乘坐飞机返京。但县城内的公交、滴滴、大巴车陆续发布通知宣布停运,交通系统全部停摆。
2月7日,从县城通往成都双流机场的高铁恢复运营,但如何从家里前往高铁站也是难题。通过一番波折,宋女士的父亲终于跟邻居借到一辆两轮电动车。2月7日早上6点30分,父女俩搭着一个28寸的行李箱,戴好口罩一前一后挤在电动车上,趁着微微的晨曦驶向10公里外的高铁站。
寒风凌冽,在小区检测体温放行之后,父女俩在即将到达高铁站的最后一道检查路口被拦了下来,因为头部吹过冷风之后,检察人员的体温计一时检测不出体温。在父女俩稍作休息、再次体温测试正常之后,检查人员予以放行。
夜色中的高铁站只开了一道窄小的侧门,加上所有的乘客和工作人员,高铁站里一共不超过20个人。在排队检测体温的时候,即使工作人员没有提出要求,但大家都自觉保持了一米左右的间距。
“进入候车室之后,大家也都分散候车,没有扎堆。高铁站里有着不同寻常的安静,所有人都带着口罩,虽然有些人的口罩并不符合要求,那应该也是没有办法,口罩确实难买,有总比没有强。我穿了一次性雨衣,带了一次性塑料手套和墨镜,很多人都穿了跟我一样的装备,还有人头上带着裁剪过的塑料桶……就是图个心理安慰,希望自己不要接触到细菌。”宋女士回忆起这趟难忘的行程称。上了高铁,乘务员也给所有乘客再次测试了体温。
(图片来源:EEO记者)
到达成都双流机场后,人流同样比平时少了一大半,安检那里基本不用排队,好像也没有特别加强哪些安检措施,宋女士也不知到双流机场是不是用的红外线热像仪等仪器已经检查过体温了。
飞机上的人也特别少,一排8座的飞机,没排也就2-3个人,而且座位都是隔开的,“不知道是乘客自己选的还是航空公司对选座进行了设置”,宋女士说,起飞后,乘务员就马上发放了乘客信息表,需要乘客填写自己今天的行程、到达住处、有无湖北接触史、体温是否正常等信息。
“绝大部分乘客都没有在飞机上用餐。”宋女士也没有选择餐食。下了飞机,在进入到达大厅时,宋女士看到了首都机场设置的红外线热像仪,有4、5个工作人员在检查通过人员的体温数据。幸运的是,这趟航班暂未检测到体温异常的乘客。
到达在北京居住的小区时,宋女士看到小区门口临时搭建了一个检查岗亭,有3位工作人员守在小区门口。在登记了宋女士的行程信息、居住信息、个人信息后,检查人员叮嘱要做好7天的自我隔离,就对宋女士进行了放行。
“看来这几天要多派人好好守着了,回来的人越来越多了,这是今天第7个吧。”拖着行李进入小区的宋女士听见工作人员在身后嘀咕道。
第二天远在四川的父亲就打来电话告知,县城已全部封死了,只准出不准进,而宋女士居住的北京小区也在2月14日发布了公告,每户每天只允许一人凭借出入证外出一次(两小时)采买生活用品,防控程度显然再次升级了。
取消了四次的机票和三次的高铁票
把机票和高铁票都退了之后,联想到早上哥哥打电话过来说信阳市要效仿湖北各市,实行最严小区管理、严禁居民外出的消息,刘女士意识到,短期内自己可能真的没有办法回北京了。
在取消了四次机票订单、三次高铁票订单后,刘女士的返京时间已经一推再推。除夕前几天,定居北京的刘女士带孩子回到信阳父母家过年。她最早订的返程机票是2月1日大年初八的,但该行程因为疫情处于爆发期,家人担忧其带孩子出行的安全而放弃。2月6日,她改签的2月12日航班被通知取消,她继续抢到了2月14日的机票,但哥哥告知在公共交通全部暂停的情况下,信阳对私家车也实行了单双号限行,家里的车是单号,2月14日没法把她和孩子送到机场,刘女士不得已再次退票,改定2月23日的机票,同时抢到了2月27日的两张一等座。
对于2月23日机票又一次被取消,刘女士虽然意外,但也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她在携程上查询的结果显示,2月份接下来所有的航班都被取消了,最早飞北京的航班是3月1日。1月14日,河南省发布最新公告,全省学校开学时间延迟到3月1日。3月1日成为人们生活重启的新时间点。
作为京广线上的重要站点,以及全国较大的外出务工城市,信阳是京广线途径河南省的最后一站,也是紧邻湖北武汉的一站。数十趟高铁经过信阳后的下一站不是武汉站,就是汉口站。而从信阳到北京的高铁也几乎全都从武汉开过来。
(图片来源:EEO记者)
新冠肺炎发生后,武汉封城、交通停止,从信阳到北京的高铁也从20多个车次锐减为9个,而且都改道由从江西、广西、广东等地始发,未经武汉或经武汉不停。后来又减少为只剩4个车次,且为了安全,严格控制上座率。对于每年春节都面临一票难求的信阳市巨大返京人流而言,大部分高铁票已经连候补的机会都没有了。机票也很紧张,并非每天都有余票。刘女士的几次高铁票要么是捡漏抢得的,要么是候补所得(等发现候补成功时,距离开车已经只有两个小时,来不及了。)时间完全随机。
信阳市发布的官方统计信息显示,在户籍人口800万、常住人口600多万的信阳市,春节期间来自湖北的人口有8万,来自武汉的有7万,包括探亲和从武汉高校返乡的学生。这也使得新冠肺炎疫情爆发以来,信阳很快超越郑州成为河南确诊病例最多的城市。
截至2月12日,信阳市确诊病例增至240例。2月10日开始,每日新增病例开始降到个位数,但由于刘女士家附近小区发生了一例确证,且该病患在市区人流量最大的超市工作,一时间风声鹤唳。2月初开始其所在小区实行封闭式管理,每户每五天只允许一人出入。小区里的车早已出不去,停在小区外的车也基本没有动过。
机票和高铁票都被取消后,刘女士只能候补了几天后单号日子的高铁票,剩下来能做的就是等运气。同时也静下心来继续在线工作、陪陪父母,毕竟这种长时间的团聚并不容易获得。
在封城中等待转机
改签、退票已经成为在京工作人员都面临着的常态,每次退票,携程官网都会提醒:当前退票订单较多,需要较长时间等待。而随着疫情变化,防疫管控不断升级成为影响返京计划的最大变数。这些被“困”在家乡的人,只能等待可行的返程时机。
家在四川北部某县城的王先生同样在不断的行程“退订”中。他原本预定了2月2日返回北京的机票,但由于获悉在京租住的小区实行严格管制,租住人员不得返回小区,需要在外隔离14天后才能进入小区。因此,王先生推迟了返京时间。为以防返回北京机票紧张,他早早预定了2月12日的机票以及2月19的机票,但这两个航班都先后取消了。
航空公司工作人员告诉王先生,在航班取消情况下,可以免费为其更改航班,但次数仅为1次。但此时,王先生发现,自己已经无法离开县城了。“高速和省道口都有交警把守,如果你离开县城,再回来需要隔离14天。”王先生说,这意味着无论谁送他走回来都要被隔离,面临无法回家的结果。此外,街道要求出外务工的人员提供单位工作证明以及健康证,所幸的是后者由当地医院提供免费检测。
(疫情前的高铁运输)
从2月11日开始,因为与成都交界处的一个小镇出现两例确诊,王先生所在县城的查验更加严格,如今几乎已经找不到任何方式前往成都机场。“大巴早就停了,网约车和出租车也停了。本来隔壁县还有个高铁站,本来上周还保留了每天晚上唯一的一班列车,现在也全部取消了。”王先生说。
王先生说,自己家只有一辆私家车,除非是自己开到北京,不然没有办法出行。“我每天都在老乡群和同学群里呼喊,问问有没有顺路捎带一下。但是现在很难找到人,大部分人都在家里不会出门。”
与此同时,在内蒙看雪的江莹说她“每晚都会焦虑”。就在下周一(2月16日),部分外地回京的同事即将开始在完成隔离后正式返岗上班,而江莹还困在老家内蒙。“虽然可以远程办公,但连不上公司内网,很多工作都没有正常开展”。
2月14日,赤峰的雪下了一天,小区内小广场上留下了几串稀疏的脚印,远处的马路上,许久都不见一辆车驶过,飘落的雪花让江莹的心头又蒙上了一层阴影——回京更难了。
江莹已经很难一下说出退过多少次火车票,“至少有五次了”,江莹回忆道,正常情况下,春运期间抢票也是一件极其头疼的事,因为赤峰市没有铁路与京广线、京九线、京沪线相接,所有南下的人都需要在北京中转,北京也就成了节后返程人群的主要目的地。而新冠肺炎疫情让抢票变得更加困难。
因为疫情以及隔离措施的影响,江莹曾抢到一张1月30日的火车票,但因为春节假期延长的消息江莹选择了退票,也至此开启了数次的退票之旅。
1月25日,在确诊病例增加至7例后,内蒙古启动了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响应。很快‘赤峰市采取了和中国所有城市相同的相关管控措施——公共交通停运,由于所在区县距赤峰市火车站有一百多公里,江莹开始感受到了回京的困难,随后通往赤峰市的火车也由4班改为上午两班,而从赤峰开往北京的火车大部分在晚上七点后发车。管控措施之下,江莹无奈退了第二张火车票。
不久后,赤峰市开始出现确诊病例,管控措施升级,私家车出入也受到限制。江莹开始重新买票,结果发现航班减少,机票仅剩为数不多的头等舱,火车票更是处于无票状态。多个软件刷票后,终于抢到了一张2月6日的软卧。
就在江莹为出行作准备之时,其所在的区出现了确诊病例,一时间往来其他区县的路口都开始设卡,在外县乡镇工作的家人甚至被要求常驻单位。江莹开始在拼车群里四处寻找去市里的车,几度沟通终于找到一辆车,但随后管控措施再度升级,私家车不得驶出小区,同时市区方向对于江莹所在区域车辆检查严格,约好的拼车也告知去不了车站。而就在这之前,江莹已经去了街道、城区疾控中心开好了健康证明。
如今,健康证明已经过期,家里并没有车的江莹仍然为回京的事发愁,一是机票、车票难抢,二是去火车站难题,她能做的只能是等待疫情出现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