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卖房创业到做到300亿市值,巨头战场中的生存法则
中国企业家
在巨头们“神仙打架”的战场,中小云公司们到底该如何生存?
文|《中国企业家》记者 王雷生
编辑|李薇
头图来源|被访者
1月20日上午10点,一辆大巴车穿行在上海浦东陆家嘴(13.030, -0.14, -1.06%)的摩天大楼中。
戴着胸花与大红围巾的季昕华站在大巴车厢的最前面,他回过身,左手搭在座椅靠背上维持平衡,接过车上几十位媒体记者抛来的问题。
半个多小时前,作为云计算公司优刻得(66.380, -0.02, -0.03%)(UCloud)创始人、董事长兼CEO,季昕华在上海证券交易所完成了敲锣上市仪式,优刻得成为A股第一支云计算上市公司,开盘后股价相比发行价直接翻倍,市值达到300亿元。
优刻得上市仪式。来源:被访者
由于紧接着要参加上海市两会,时间急迫,季昕华索性把采访直接安排在了大巴车上。有许多等待季昕华亲自解答的问题,其中一个就是:在云计算这样一个巨头密布的战场,优刻得未来究竟该如何生存与发展?
作为眼下作为热门的IT基础设施,云计算可以分为IaaS、PaaS、和SaaS三个层面,又可以按照应用对象分为公有云、私有云和混合云三大类。
优刻得的主要业务属于公有云的IaaS,这个领域里几乎全是巨头,根据市场调研公司IDC的数据,2019年上半年中国云计算IaaS企业排名中,前五位分别是阿里云、腾讯云、中国电信天翼云、华为云和亚马逊AWS,其他玩家还有金山云、百度云、京东云、浪潮云等等,每一个名字的背后几乎都是千亿甚至万亿级的靠山。
巨头们不仅亲自下场,同样也把云计算作为自己的核心战略业务来抓。不久前阿里确定未来20年三大战略,其中之一便是“大数据与云计算”;腾讯在2018年9月成立云与智慧产业事业群,成为腾讯业务重要一极;华为在2020年开年便把Cloud&AI升级为第四大事业群,并从2019年开始就在云计算领域投入重兵,市场份额迅速扩大。
在巨头林立的云计算市场,过去的几年里不断有云企业掉队,也有七牛云这种选择接受阿里的投资成为巨头一部分的案例。
于是人们关于云计算创业企业的疑问越来越明显,在巨头们“神仙打架”的战场,中小云公司们到底该如何生存?
“你们怎么对抗巨头?”
季昕华原本邀请了马云来参加上市仪式,但最终未能成行。
马云是季昕华的老师。这位阿里巴巴的创始人同时也是湖畔大学的创始人和校长,而季昕华是湖畔大学第二期的学生,他也因此被一些媒体称为马云的门徒。
然而从另一种意义上,季昕华和马云也是对手。马云是阿里云的缔造者之一,而优刻得做的是跟阿里云很类似的事情。在学生季昕华看来,马云“愿意教一个对手”,这说明了他“心胸很宽大”。
有人甚至和季昕华开过玩笑,要他把优刻得卖给阿里巴巴,季昕华随即婉拒。
相比较2009年就启动的阿里云,优刻得成立的时间并不晚。2012年3月,优刻得在上海成立,同一年间,青云QingCloud、金山云也都相继推出,中国的云计算市场进入万物生长的阶段。
但不久后,随着腾讯、华为、百度等巨头回过神来在这一领域加大投入,云计算很快就变成了巨头们鏖战的战场。
我们不妨先来看一看IDC近几年发布的公有云市场报告,这将使得我们对公有云服务市场的变化和UCloud等企业的生存环境一目了然。
IDC的数据显示,在2015 年中国公有云计算报告中,IaaS 市场,市场份额排名第一的为阿里云,市场份额为31%,年增长率达到80.7%;排名第二至六名依次为中国电信(13.1%)、中国联通(5.780,-0.10, -1.70%)(7.6%)、世纪互联(微软云授权主体)、金山云(4.5%)、亚马逊AWS(4.3%)。
这一排名在2019年上半年迎来剧烈变化,市场前五名已经变成了阿里云(41.6%)、腾讯云(11.88%)、中国电信天翼云(8.54%)、华为云(6.7%)和AWS(6.58%)。
这意味着公有云前五名厂商的市场份额总和超过了70%,前十名厂商的份额近90%,市场的集中度不断上升。
2012年左右刚刚准备创业时,优刻得三位联合创始人季昕华、华琨和莫显峰找了许多投资人,他们总会被问到一个问题,“怎样对抗阿里巴巴、腾讯等巨头的攻势?”
“他们(投资人)觉得这是巨头做的事情,所有的投资人都在问如果巨头都发力做这块,你们怎么应对?”华琨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一开始我们还想怎么认真回答,讲逻辑,后来发现永远讲不清楚。”
优刻得联合创始人兼COO华琨。来源:被访者
找不到足够资金,季昕华只能400万卖掉自己在深圳的房子,几个人凑钱创业,成立了优刻得。这样艰难的时刻直到他上市敲钟时依然历历在目。
不过,即便创业8年迎来IPO时刻,季昕华依然需要回答这个困扰了他们很多年的问题,尤其是在巨头们的战场里,优刻得公有云 IaaS市场份额从2015年4.9%下降到了2018年3.4%。
在优刻得的招股书中,最显眼的风险提示章节里,也有几百字讲到优刻得与巨头之间的差距,包括阿里云、腾讯云等更具品牌知名度,综合技术实力强,市场能力更强、资金实力强等等,中小云计算企业未来也可能将面临对手降价、下游市场放缓等不利因素。
对于to B的中小创业公司,巨头带来的压力来自方方面面,有些影响甚至难以衡量。
曾有to B的创业者对《中国企业家》表示,如果与知名巨头同场比拼,采购对象会内心倾向于巨头,这是因为如果采用巨头的产品但没有做好,这是公司的责任,而如果他力排众议选择了不知名的创业公司产品,一旦创业公司没做好,就很有可能会有人质疑为什么放弃巨头而选择创业公司,中间是不是存在暗箱交易,如此一来采购者就会背负巨大的压力。
生存法则
刚开始决定创业做公有云不久,优刻得就面临了重要抉择。
“在第一年的时候,我们只有十几个人,也没有钱,其实面临一个选择,到底是去做私有云(还是公有云)”。华琨回忆说。
优刻得初创团队当时接了一个做私有云的项目,项目金额达到300万,如果接着做私有云,可能可以拿下下一个500万的单子,再下一个1000万的单子,但每个项目的时间会比较长;而如果做公有云,当时市场刚刚萌发,只有很少的客户,一个客户一个月也就几百块几千块的费用。
“那个时候有很多的讨论,大家有不同的意见,争论得很激烈。”华琨表示,“团队成员像搞辩论赛一样,把自己的依据拿出来讨论。最后我们最后达成一致,还是做公有云。”
但到了2015年下半年,优刻得发现除了互联网公司外,客户里越来越多的出现了传统公司的影子,他们对于数据安全性、技术可控性等提出了要求,并拒绝将核心业务部署在公有云上,这使得优刻得从那时起开始发力私有云。
不过到了2019年年中,优刻得公有云的收入占比依然高达81%,私有云及其它占比3%,混合云占比16%。
青云也曾有类似的选择。
在一场惨烈的行业价格战之后,2014年底,青云决定开辟私有云战场。如今,青云将自己的战略路线设定为混合云。青云表示,经过测算,如果将稳定业务放在私有云,把动态业务放在公有云上,比全部采用公有云成本节省三分之一。而自己的优势则在于公有云和私有云是同一套架构。
“创业早期,我们自己经常说一句话,‘如果只比巨头好一点点,就没有机会,你一定要比别人好很多,才有存在的理由,不然这个世界不需要你。’”青云副总裁刘靓说,“青云当时在技术上有一定的架构创新,同时保证交付的速度、性能要超当时其他的云服务商。”
刘靓觉得青云有两张牌。一是对于技术趋势前瞻把握,这被认为是曾在IBM工作多年的青云创始人黄允松的长项。“不断提前看到1-2年后的未来,至少保证产品上能有1-2年的领先性,不断往前看,不断迭代自己,永远产生1-2年的空间,青云就是这样很艰难的活下来的。”刘靓解释。另一张牌,就是把这些前瞻想法实现的工程师的能力。不跟巨头打价格战,也不卖阿里、华为一样的东西,去寻找市场上强烈的广泛的需求,然后去解决它,“那就是我们存在的地方和我们存在的原因。”刘靓表示。
除了在技术产品上押注混合云,青云把主战场设定在了进行数字化转型的传统企业,根据客户需要研发出满足各种需求的产品。
传统企业的数字化转型同样也是阿里云、腾讯云、华为云等竞逐的角斗场,优刻得也不例外。不过这样的战场好处在于,它更为to B,很难会有一家通吃,它的复杂性决定了将有很多创业企业的机会。
早期依靠为游戏行业提供云服务起家后,优刻得逐渐把客户扩展到了电商、新零售、制造业、数字政府和教育等领域。
华琨解释,选择行业的逻辑,“有些行业未来有前景,现在盘子比较小,巨头看不上,比如教育行业就是这样,很分散,没有教育巨头垄断,这样的分散就对我们有利。”
优刻得与青云都把“中立”视为自己重要的特质,在优刻得的介绍中,“中立”成为排名最靠前的词汇。
在季昕华看来,如今越来越多企业意识到需要用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云,这时候“中立”就很明显,假设某一个公司拿到阿里投资,肯定会采用阿里云,不敢用腾讯云,那么优刻得就可能变成第二选择。
“公司小反而不是很在意。公司到一定的规模,特别是他想跟巨头竞争的时候,反而是我们有优势。”季昕华说。
全部投进去
2019年12月24日那天,季昕华的手机收到了无数条信息。
这一天,证监会批准了优刻得在科创板首次发行股票的申请。它的意义在于,优刻得成为A股第一家“特别表决权”(也就是同股不同权、AB股)的公司。
本次发行完成后,优刻得三位联合创始人将合计持有约23%的股份,但将拥有约60%的表决权。
2019年初决定登陆科创板时,优刻得管理团队内部也有不小的担忧:要不要申请特别表决权架构?当时这一制度设计只是刚刚提出,尚不成熟,“如果申请肯定会把周期拉长,如果不申请速度就会快一些。”团队反反复复讨论,最终还是决定提交申请。
果然如预期所料,提交材料的过程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困难。因为从来没有公司在A股提交过这类申请,优刻得原有的一些国资股东“不敢签字,因为怕AB股导致他们利益受损”。季昕华回忆,于是他一个一个与股东沟通,最终才得到所有人的同意。
申请材料递交到市场监督管理局后,主管部门也没有政策支持无法处理,上海市就协调研究沟通,等到2019年6月最高法出台允许同股不同权的法律解释后,优刻得所有的法律障碍才全部扫清。
“这段过程最困难的是因为没有做过,所以不敢尝试,这是最大的问题。股东们不敢尝试,相关的部门怕做了这个事情有风险。”季昕华说。
递交招股书后,季昕华就经常陆续收到很多创业公司老板的信息或者电话,他们非常关注优刻得的申报进展。很多人依然充满担忧,在优刻得提交招股书之后,随后几个月里再没有公司递交此类申请,很多人都在观望优刻得的结果。
之所以下定决心走这样一条路,是季昕华觉得很多科创企业前期不盈利而且大量融资,创始人的股份到上市时已经比较少,上市后对公司的控制力度就会很小,不能按照长远规划考虑事情。
对于优刻得而言,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继续加大在研发、销售和数据中心等领域的投资,扩大自己的规模,而这势必将会影响自己的报表,利润数字可能将因此变得难看。
如果按照传统的表决方式,优刻得的创始人们很有可能需要在长期投入和现有利润上做出比较大的妥协,而同股不同权则赋予了他们更多掌控公司和未来的空间。
“我们非常认同这个行业继续要投入,所以我们不会追求高的利润,我们一定全部投进去,去投研发、投资源、做产品。”华琨表示。
毕竟这是一个急剧增长的市场。IDC的数据显示,2019上半年中国公有云服务整体市场规模(含IaaS/PaaS/SaaS)达到54.2亿美元,其中IaaS市场增速同比增长72.2%。
Gartner的研究数据也显示,2019年全球云计算渗透率也只是在10%左右,中国的渗透率相比之下还有差距。这些数字都表明,即便巨头当道,云计算依然是一个值得重兵投入的战场。
“我们自己的策略,是在保持微利的情况下,把公司做大。”季昕华最后再次强调了优刻得的生存法则。